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
宋玉华
摘 要: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主要体现在字理识字方面,包括字理识字的内容、方法等。形义联系是汉字的本质特点,字理识字重视汉字的形体表意性,对提升汉字教学效率具有重要价值,应当成为识字与写字板块重要的教学内容。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尚不充分,教师应全面认识字理知识的教学价值,正确定位字理识字法,重视汉字的意义学习,注意字理内容的学习进阶。同时,重视开发字理在词语教学、阅读教学中的价值,努力实现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
关键词:字理知识;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字理识字;形义联系
语言学知识是学生语文能力、语文素养的重要基础,语言学知识进入语文学科,需要经过必要的学科适宜性转化,才能最大效度发挥作用。转化主要涉及国家课程指导文件课程标准的转化、教材的转化、教学的转化三个方面。本文拟就汉字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问题进行探讨。
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是指字理知识立足汉字构形特点(形义联系),结合学生识字特点、汉字教学特点,向有利于促进识字与写字等领域的教学实施转化,向有利于夯实学生语言文字素养基础转化。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主要体现在字理识字方面,包括字理识字的内容、方法等。字理是汉字的构造理据,汉代学者把汉字的构成和使用方式归纳为六种类型,总称“六书”,其中汉字构造理据专指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字理识字法是从字源学的角度通过分析汉字形体与意义或语音之间的联系来掌握汉字的一种方法。字理识字教学关注汉字形义联系特点的直观性、形象性,可有效提升汉字教学效率,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应当成为识字与写字板块重要的教学内容。推广字理识字的倡导与教学实践在语文教学中一直没有中断,较早有贾国均、黄亢美等的字理教学努力,今有史春妍开发的课程标准后附的300个基本字的字理学习,还有其他研究者结合语文识字教材设计的字理教学案例等。应当说,字理识字在课程标准、教材和教学方面都有一定程度的落实。但从整体字理识字教学情况看,仍然存在教师不主动涉及、较少涉及,或涉及不当,学生掌握字理有限、汉字基础薄弱、错字别字多等问题。笔者通过课堂观察、查阅相关文献,以及与不同地区(新疆、北京)优秀语文教师的交流,了解到即使在优秀教师的课堂上,字理识字也未必能得到充分落实,这除了与教师的字理识字意识、字理知识储备有关,也与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有关。语文教师需要全面认识字理知识的汉字教学价值,正确定位字理识字法,重视意义学习,注意字理内容的学习进阶。同时,重视开发字理的词语、阅读教学价值,从而实现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
一、字理识字对汉字教学的价值
(一)符合汉字形义联系的特点,掌握汉字学习方法
汉字是表意体系文字的代表,古人造字仰观象 于天,俯观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其字形 往往是根据字义组构而成的,形体与意义的直接关 联是汉字构形的特点,也是汉字字理的内核。以 一组上下结构的汉字为例。看:上“”(手的变 体)、下“目”,本义以手遮目远望;炙:上“月”(肉的变体),下“火”,本义火烤肉;雀:上 “小”的变体,下“隹zhuī”(鸟),本义小鸟;弄:上“玉”,下“廾ɡǒnɡ”(双手有所捧形),本义 双手欣赏玩玉。字理识字就是要关注汉字的这种形 义联系的特点,通过有选择地学习一些典型汉字的造字理据,使学生明白汉字构造的一般规律,形成关联形义去识记汉字的意识、习惯,以及掌握字理的方法。
(二)提供新的汉字观察视角,增强汉字学习的趣味性
较多人观察汉字的视角是笔画、偏旁及书写是否正确美观。比如,“看”,是由撇、横、横、撇、竖、横折、横、横、横等笔画构成的;“炙”,上“夕”多一点;“雀”,下“住”多一横;“弄”,下“井”少一横。而比起“撇横横撇竖横折横横横”,“上手下目,以手遮目远望”这种形义关联的视角,让“看”字可爱起来,画面栩栩如生,这是一种多么奇妙且有趣的汉字学习体验。学生拥有这样一个新的、活泼的、生动的观察汉字的视角,能大大提升其对析字辨义、字形演变的探究兴趣。
(三)提供有意义的汉字学习,增强汉字学习的实效性
汉字笔画的安排,偏旁的组合都是有理据、有意义的,它可以增强汉字学习的实效性。一是可以有效提升汉字识记效率。比如,了解了雪白为“皑”,肤白为“皙”,月白为“皎”等汉字字理,识记和正确使用这几个汉字就变得容易很多;“染”是否有一点,“初”是一点还是两点,“武”有没有一撇,这些经常困扰学生的问题,在他们了解了形义联系之后,也就不是问题了。二是可以区分形近字或形近部件,有效减少错字。比如,“卩”与“阝”要区分,减少别字;“辨、辩、辫”三个同音字,把中间部分的字理意义差异弄明白,就不会再写混了。
(四)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体会汉字学习的文化性
汉字是文化的载体,也是重要的文化现象。2021年,教育部发布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进中小学课程教材指南》,指出语文是落实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重要课程,而语文课程的首要载体就是汉字。字理识字在中小学语文教学中的落实,可以充分发挥汉字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中的作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22年版)》(以下简称“新课程标准”)在总目标中提出,让学生“热爱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感受语言文字及作品的独特价值,认识中华文化的丰厚博大,汲取智慧,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革命文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建立文化自信”[1]6。同时,“语言文字积累与梳理”学习任务群的“教学提示”要求“引导学生在识字、写字、语言积累中感受中华文化的魅力,激发热爱中华文化的情感”[1]22。此外,“识字与写字”板块对不同年段提出要求:低年段“喜欢学习汉字,有主动识字、写字的愿望”[1]7,中年段“对学习汉字有浓厚的兴趣,养成主动识字的习惯”[1]9,高年段“有较强的独立识字能力”[1]11。以上这些要求都能在字理识字中获得较好的回应。通过分析解剖汉字,学生能感受汉字内涵的深厚,浸润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从而热爱国家通用语言文字。
二、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现状
目前,小学阶段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是有成效的。第一,抓住基础,有序安排。中低年段以基础的偏旁学习为主,中高年段以形声字学习为主。第二,不着力于讲解概念性术语,不执着于面面俱到的系统性教学(指事字因其相对抽象,数量少,较少涉及)。总体来说,从一年级就引入四种造字法,基本形成以象形为基础,以形声为主体,另及会意,较少指事的字理识字框架。
然而,从关注形义联系的视角来看,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转化仍然存在可以优化的空间。
(一)字理识字法定位不够精准鲜明
小学语文识字与写字教学,在常规字形(笔画、偏旁、笔顺、笔形、结构等)识字、拼音识字的基础上,可以灵活使用的识字方法有20多种,包括反义词、对对子、象形字、会意字、看图、动作演示、生活、熟字比较、插图、字谜、韵文、字族、字族文、形声字、加一加、情境、形近字比较、同音、复现、熟字加部件、熟字组成新词、游戏或活动、字源、换一换等,还有通过图画、形声字等方法猜字、认字的方法。字理识字法虽被包括在其中,但教师在实际教学中一般会避开有一定难度的字理识字法,而选择其他操作简单、有趣也有效的识字法。目前,与其他识字方法相比,字理识字法使用比例较低。教材中有字理内容就教,教材中没有涉及就可教可不教,这是相当一部分一线教师的教学心理。然而,字理识字法与其他识字方法的关注点和作用是不同的。其他识字方法(还有常规字形识字)注重汉字的形,而字理识字法注重汉字形与义的关联。如果说其他识字方法(还有常规字形识字)使学生眼中的汉字只是具有了“龙形”,那么字理识字法就是“画龙点睛”之法,是使学生眼中的汉字能活起来的识字法。因此,将字理识字法与其他识字法等同、在教学中可用可不用的定位是不妥当的。
(二)汉字意义学习未得到充分重视
“综合审视课标中四个学段的识字写字目标及相关学习要点,并结合实际教学状况来看,教师对‘字义’的重视明显不够。不同学段的识字写字教学中,都存在着偏重字音、字形识记,而忽视字意学习的现象。”[2]汉字的意义学习未得到充分重视,这从四种字理的学习比例就可以看出来。第一,象形字、指事字、会意字三类,是纯表意字,是体现汉字形义联系特点,实现汉字意义学习的典型代表,但在教学中涉及比例较少,尤其是会意字。会意字总量有1200多个,是最能体现中国人造字智慧,最能让学生建构汉字形义关联的纯表意字。上文所举的汉字例字多为会意字。会意字在一年级上册识字课文《日月明》中以“加一加”的方式集中呈现后,缺少后续的拓展延伸学习,大大削弱了汉字学习的意义取向。并且“加一加”虽然可诠释会意,但在教材中“加一加”还涉及形旁加声旁构成形声字,字形加笔画构成新字等,不能简单将“加一加”对应为会意。第二,形声字这种非纯表意字的学习占了较大比例,意义学习也未受到足够的重视。由于古今语音、语义的演变,形声字教学通常只介绍少量典型的、常用的形旁,不太注重其他形旁的意义追踪,如“旗、棋、欺”;很多时候表音作用也被忽略,如“骄、特”,学生一般不太会追问“马、牛”的动物意义,明白“乔”表音的局限,至于“寺”的声旁作用,更不会去探究。
(三)字理内容学段进阶不明显
考查整体字理识字情况,字理学习内容除了由夯实偏旁基础到整字的进阶,其他的学习内容相对简单,体现学段层次性差异及学习进阶不明显。这主要表现在两点。第一,字理学习的量少,内容简单。所学内容局限在教材中呈现的典型代表汉字上,教师较少或不做拓展延伸学习,学生只掌握“木、金、草、刀、水、虫”等有限的汉字字理。第二,所学内容缺少明显的由易到难的学段进阶。象形字除了在一年级上册《日月山川》中集中学过,后续较少专门涉及,学生掌握的象形字非常有限。形声知识本身易学易懂,从二年级到五年级的知识点主要为形旁表意、声旁表音,学习难度基本没有变化。除此之外,复杂形声字、会意字在教材中都较少涉及。
(四)字理其他价值的开发运用有限
关联形义,从分析汉字字理进行识字与写字的教学,虽未充分落实,但已然成为语文教学的共识。除此之外,字理还具有在语文教学其他领域的潜在的教学价值。语文是由字、词、句、段、篇组构而成的,汉字是语文的基石,是理解词语、理解课文思想内容的基石。目前,教师对字理知识的运用较多停留在识字与写字板块教学中,少有教师开发字理在词语教学、阅读教学中的价值,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字理更多功能的呈现。字理识字成果运用有限,又反过来影响了字理识字本身的落地实施。
三、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的策略
(一)全面认识识写目标,重新定位字理识字法
汉字是形、音、义的统一体。从学生的汉字识写特点看,学生是在学前基本掌握常用字词音义联系的基础上进入汉字学习的。因此,掌握整个音义结合体(口语词)所对应汉字的字形,成为小学汉字学习的主要任务。这在客观上影响了教师对汉字教学目标的定位:以识记字形为主。然而,汉字识写的目标绝不止字形,还有文化目标、情感态度目标等。在新课程标准“识字与写字”“梳理与探究”板块中,“观察字形,体会汉字部件之间的关系。梳理学过的字,感知汉字与生活的联系”[1]8“感知常用汉字形、音、义之间的联系,初步建立汉字与生活中事物、行为的联系”[1]9等类似的表述,可以看作对字理识字目标的要求。全面认识识字与写字的教学目标,才能让字理识字法在语文教学中的定位更加精准鲜明。新课程标准在“语言文字积累与梳理”任务群“教学提示”中推荐“综合运用随文识字、集中识字、注音识字、字理识字等多种识字方法,逐步发展学生的识字、写字能力。”[1]22这是“字理识字”作为推荐使用的识字方法在义务教育课程标准中的首次出现,体现了对“字理识字”较高的教学定位。由此,从汉字整体教学看,字理识字应当与常规字形学习一样,成为汉字识写的重要内容,是必须落实的内容(要结合教材、据学情落实,具体可参考相关论述,如李运富的《字理与字理教学》一文)。各种识字法在教学中的运用应当为:以“常规字形+拼音+字理识字”为基础,再综合运用其他方法。
(二)调整字理识字比例,重视汉字的意义学习
调整四种字理所对应汉字的学习比例,增加纯表意字的教学,让意义学习受到重视。第一,象形字总量虽然只有200多个,但是它以偏旁形式构成其他汉字,是汉字的基础,教师应当在已有重视偏旁形体教学的基础上,重视偏旁意义的教学,结合教材梳理掌握常用偏旁的今义(现代常用的意义)和古义(字源意义或演变意义),必要时可进行形体及意义演变的追踪。第二,指事字数量较少,且少量为纯指示性符号构成,多以象形字为基础构成,可适当增加经典例字教学,如“本、末、朱、亦、甘、七、上、下”等。第三,教师应充分认识会意字对激发学生汉字学习兴趣的重要作用,增加经典、常用会意字教学,如“牧、教,盗、羡,即、既”等。对于形声字,在当下学习的基础上重视对更多形旁所表示意义的追踪,比如“虹、颖”的“虫、禾”本义。通过以上做法,努力改善过去字理识字形义联系薄弱、意义学习不足的问题。
(三)由低到高循序渐进,体现字理的学习进阶
注意循序渐进,让字理识字体现学习进阶。新课程标准提出教学中“淡化”知识的要求,对“淡化”要有正确理解,“淡化”不等于不讲知识,要在需要的地方讲;“淡化”不等于简单地学习知识,要有层级进阶;“淡化”不等于自始至终都淡化,初期淡化,后期则需进行总结与梳理,最终实现知识的系统掌握。“淡化”是更高标准、更高要求的知识学习。字理学习,应实现“淡化”要求下科学的学习进阶。具体做法如下。第一,偏旁要循序渐进、前后关联学习。汉字是成系统的,结合教材,以偏旁为抓手,从本字学习到变体学习,再到更多相关字的关联学习,之后进行梳理总结,完成整体学习。比如,“手”偏旁的学法,一年级上册识字先学“手”。“看”,可引入“”变体;“打”,可引入“扌”变体。一年级下册有大量“扌”偏旁的字,比如,“掰”,是对“”的回应。至此,可以先进行一次对“手”字偏旁学习的阶段小结。手是极其灵活的器官,在生活中发挥重要的作用,汉字中与“手”有关的偏旁还有“又、寸、ナ(左、右字中)、殳(shū)、攴(攵pū)、廾、爫(zhǎo)、ヨ(争、秉字中)”等,都可根据学情适当涉及,最终完成“手”偏旁家族汉字的学习。关于常用偏旁的选择,李振中,肖素英推荐列举了林待秋《汉字启蒙》中总结的6类、133个常用偏旁,并针对第2~6类的常用汉字进行字理教学程式的探索和研究,值得关注。[3]第二,四种造字法学习的学段进阶。可在低年段先学典型、常见的象形字,中年段逐渐增加难度,如逐渐学不太典型的形声字(形旁、声旁位置特殊,亦声字等),让学生对形声字形成全面认识,到了高年段再在象形字的基础上学习会意字等。
(四)开发字理潜在价值,助字理识字教学落实
汉字是语文的“根”,词语、句子、篇章的学习都离不开“字”这个基础。“读写能力的基础是字词。”“要提高青年的读写能力,学好各科知识,系统掌握好常用汉字的形义和用法等,都非常重要。”[4]开发字理知识在词语教学、阅读教学中的更多价值,也可助推字理识字在汉字教学中的落实。
作为记录汉语的书写符号,汉字还以语素身份参与构词,词语的学习可借助字理。比如,现代汉语词语“风靡全球、罄竹难书”中“靡、罄”的字理意义,是词义理解的基础。王立军在探讨小学语文古诗文中的字词教学问题时,提倡深入认识古今词义之间的关系,并运用字理知识来解决字词教学细节问题。[5]文言文词语,字理可以直接揭示古今义的不同,打通理解通道。比如,《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题中的“之”,利用字形“止(脚)、一(地)”得到“脚从出发地起步出发”之义,本义“往、到……去”;《赠汪伦》里“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中的“及”,利用字形“一个人在前,一只手在后”得到“追、赶”之义,进而理解“不及”就是“赶不上、比不上”。阅读教学中关键词语的理解分析,也可借助字理。比如,教师在教学《赋得古原草送别》里“春风吹又生”的“生”时,可利用“屮”在“土”上之字源义并配合动作,让学生看到“小草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样子”,并感悟“小草的生命力非常顽强”。阅读教学文本分析、教学设计,也可依靠字理。比如,教师可从《伯牙鼓琴》里“伯牙绝弦”中“绝”之“利器(后演变为刀)断丝”切入,获得“断得决绝”之义,继而关联文本探讨决绝的原因。又如,可从《穷人》中“穷”初造字的空间义切入,引出生活困窘义,继而反衬人物精神之“富”。
字理识字,关联汉字的形体与意义来进行有意义的学习,能够让学生见形知义,把学生从机械地抄写、识记中解放出来,切实减轻学生学业负担,提高识字效率,不但对母语学生,对少数民族学生及外国学生的汉字学习,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语文教师需要在教学中重视字理识字,恰当地运用字理识字,并以字理为基础进行识词、识文的探索实践。在恰当地运用字理识字方面,除了上文提到的内容,教师仍需在字理识字对象的选择、字理呈现的深浅程度、与字理相适应的教学情境设计以及字理理据的准确性等方面进行积极有益的探索和学习,努力实现更全面的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
宋玉华.字理知识的语文教学适宜性转化[J].小学语文,202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