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高频会意字取象考辨
—基于古文字溯源视角
张玉梅
摘要:文章主要考辨了现代汉语高频字中154个会意字的造字取象及其演变规律,进而总结出考辨的价值和意义。考辨方式:从古文字阶段到现阶段,纵向考察这些字的取象、六书、字形等情况。结论:绝大部分的会意字(包括会意兼形声字)取象、六书、字形稳定不变,总计78字。还有很多字或取象保留一半,或简体字回归古文字,或在既有的框架内改变取象法,或字形讹变但有规律可循等,也保持了较好的稳定性,总计63字。取象和字形模糊或未详者13字。结论:高频会意字取象的稳定性是绝对主流(91.56%)。文章的辨析有助于沟通古今汉字文化,从而为相关学术研究、一线汉字教学,以及优秀中华文化传播提供理论和实例参考。
关键词:高频字;会意字;取象演变;六书;汉字文化
本论文是“现代汉语高频字取象溯源”研究中的一部分。“现代汉语高频字”主要考察了六百多个字,取自国家语言文字工作委员会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5)①的“表1报纸、广播电视、网路用字总表”的前606字,它们的累加频率为80%。本论文主要讨论其中154个会意字的情况。所有字的考察思路为:通过追溯到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阶段的取象和六书,看它们今天的取象和六书,以及字形、字义产生了怎样的变化,从而总结出发展演变的规律,得出相关结论,考辨意义。
本论文所说的会意字就是传统六书中的会意字,和它对应的取象法一般为顺递法,有时候是并峙法。当会意字演变为形声字时,形旁表意,取象法转为义类法。也有的会意字使用了比象法或借代法。当假借发生时,取象之法为借形法。文中也出现了意形法。这里简单交代一下文中出现的这些取象法:顺递取象法,指取象的两个偏旁需要按照一定的方法顺递连读,或读为状动短语,或读为主谓短语,从而领会成字字义。并峙取象法,指取象的两个偏旁在组成成字,构成字义时有同样重要的作用,需要将它们并列起来领会字义,此为并峙为意。意形取象法:与外界事物的实体状态相比,很多概念、思想、意念是主观的,抽象的。对于这样的非实体性事物,取象则表现为主观意形性,即将抽象概念转化为意念中的形象字形。借代取象法:或者以这个事物的特征代替其事物,或者以这个事物的局部代替其整体,或者选取相关实体事物的特征来代替抽象事物等等,从而为记录该事物之语素取象造字。取象的比象法类似于修辞中的比喻,指选取具有相似特征的事物喻指该事物。义类取象法从广义上说,包涵了上述的几种取象方法。汉民族的思维特点就是从给事物归“类”出发,使用物形法、意形法、借代法、比象法、顺递法、并峙法无不是将事物首先归类,然后取象于同类事物特征,或者取象于不同类事物的相似特征、相关特征,或者取象于发生关联的几类事物而成的;从狭义来说,取象的义类法指向这样一些合体字的创造:用来取象成字的偏旁只能指向所记之词的义类范畴而不可能穷尽词义全部的和准确的内涵。
本论文总计考察高频会意字154个。其中,稳定性较好或者规律性较好,或者最少保留了一半取象,易于辨识理解字义,这种取象从古到今都还能辨识的字有141个,占到总数的91.56%,可见具有较好的稳定性是高频会意字发展的主流。这里所说的稳定性指该会意字从甲骨文、金文时代,到《说文》小篆,以及楷书繁体字,再到简化字的历史进程中,其取象、六书、字形等,虽有各种不同的情况,但总体变化不大,均较为稳定。另外,这里所说的稳定不变,指的是笔意而不是取象之形,因为隶变后,汉字的笔致不随取象之物屈伸了,而只保留了神似之形,需凭古文字讲形义之关联。
下面分别辨析这154个会意字的具体情况。说明:全篇行文中,当用字形领起时,引用《说文》、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字形,并引证今人较为权威的考释,进行分析。这里引证的权威考释主要出自《古文字释要》或《古文字诂林》,简称《释要》或《诂林》。并直接在后面标注页码,形式为pxx。每个字例先列结论性词条,行文格式为:字头、古文字、古文字或繁体字的六书简化字的六书——古文字或繁体字的取象简化字的取象。之后,再做较为详细的解析。
一、取象、六书、字形均保持稳定
在高频会意字中有一多半字,从古文字阶段直到当今的简体字,其取象、六书、字形均保持稳定,成为保持会意字稳定发展的绝对主流。比如“社”字,许慎:“社,地主也。从示土。春秋传曰:共工之子句龙为社神。周礼:二十五家为社,各树其土所宜之木。常者切。桂,古文社。”(《说文》卷一)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7:湫(金文)融(楚简)。戴家祥考证:土社本一字,既是土地之义也是社神之义,社为后起字,在土上加表义偏旁,分担了社神的义项。所以社为会意字,义类法取象。又比如“百”字,许慎:“百,十十也。从一白。数。十百为一贯。相章也。博陌切。百,古文百从自。”(《说文》卷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68:百字非从一白:66。于省吾:“百字的造字本义,系A字中部附加一个折角的曲划,作为指事字的标志,以别于白,而仍因白字以为声。”若从此说,则百字为形声兼指事字。百的取象和字形,自古至今,稳定不变。
这类字还有:出、定、季、金、知、科、里、路、如、守、表、安、保、反、分、好、直、看、内、光、负、则、名、支、原、设、加、段、配、系、道、北、比、别、步、采、此、从、得、家、件、卡、款、利、料、林、美、明、然、斯、突、希、相、信、改、规、视、各、制、男、取、商、需、段、连等,总计67个。以下拿字头领起,重点分析前10个:
出出会意/顺递——顺递/顺递。许慎:“些,进也。象艹木益滋,上出达也。凡出之属皆从出。尺律切。”(《说文》卷六)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05:地福(甲骨文心心(金文)。《说文》解形有误,是物形法。古文字出从止从口,表示足自口出,会意。取象法为顺递法。简化字大致还能看到从止之形。
定月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应,安也。从宀,从正。徒径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06:A(甲骨文)定(金文)应(秦简)。许说可从。正为会意字,从宀,从正,表以正道统宇内而得安定之意。
季学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粪,少称也。从子,从稚省,稚亦声。居悸切。”(《说文》卷十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354:年嗅(甲骨文)(金文)叠(陶文)。许说有误,季字非从稚省。林义光之说可从:稚为会意字,从子禾取象,表示幼禾,是稚的古字。引申为伯仲叔季的季。
金:全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金,五色金也。黄为之长,久薤不生衣,百炼不轻,从革不违。西方之行。生于土,从土,左右注象金在土中形。今声。凡金之属皆从金。居音切。”(《说文》卷十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71:全:全铁(金文)全:(陶文),温少峰、袁庭栋、夏渌等之说可从:金文中金字有代表性的形体下部均或从王或从火焰形,而王之本义为旺,即火焰旺盛,表示旺盛之所以炼金者。上部均象锐首之金属制品。所以金字之本义是表示以火熔:(吕)的铸器。
知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知,词也。从口,从矢。陟离切。”(《说文》卷五)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533:(金文)知(秦简),林义光:朱氏骏声曰:识也。了于心,故疾于口。此说可从。知为会意字,因了于心而疾(矢为箭,表疾速)于口。顺递法取象。
科耗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联,程也。从禾,从斗。斗者,量也。苦禾切。”(《说文》卷七)程,《说文》释义为品。故科从斗从禾,表示以斗称量、分别谷禾的登记品类。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里里会意/会意——并峙/并峙。许慎:“里,居也。从田,从土。凡里之属皆从里。良止切。”(《说文》卷十三)
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58:里里(金文),詹鄞鑫之说可从:“里”作为路程单位,来源于表示土地面积的“里”;面积单位的“里”又来源于乡里的“里”。“里”字的造字结构是从田从土,其本义据《说文》为“居也”,即氏族所居之地……“里”为自然村,引申指土地面积。有田有土的地方就是所居之地,所以里为会意字,并峙法取象。
路路会意/会意——顺递或并峙/顺递或并峙。许慎:“躏,道也。从足,从各。臣铉等曰:言道路人各有适也。洛故切。”(《说文》卷一)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30:路(金文)路(秦简)蹈(玺印),郭沫若之说可参:“路当解为路寝路车之路,大也。窃意古人言路犹后人言御,凡王者所用之物皆得冠以路字。”丁啸之说可参:“今之路,大道也,于契文当成路,殆契文正、各二字之合,乃双行线,故互为倒文,合为一路。”若从《说文》,则路为会意字,顺递取象法。若从丁骤,则路为会意字,并峙取象法。楷化繁简字,当从《说文》。
如如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H,从随也。从女,从口。徐锴曰:女子从父之教,从夫之命。故从口会意。人诸切。”(《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151:啸(甲骨文)如(陶文),杨树达:如从女口,谓女子言语善顺随人也。无论从许慎还是杨树达,如均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守国会意会意——比象比象。许慎:“自,守官也。从宀,从寸。寺府之事者。从寸,寸,法度也。书九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10:图(金文)同(陶文)窗(秦简),戴家祥:守从寸,借用寸口在人体之要于国家治理。守,为政要害之所。金文守有从寸,也有从又。通常均作人名、官名。此说可从,会意字,比象法取象。
其他保持取象、六书、字形稳定不变的情况:表,从毛从衣,顺递法;安,从女在宀下,顺递法;保,从人负子,顺递法;反,从又(手)从厂,顺递法;分,从八从刀,顺递法;好,从女、从子,顺递法;直,从十、目,顺递法;看,从手下目,顺递法;内,从人入门内,顺递法;光,从火在儿(人)上,顺递法;负,从人守贝,顺递法;则,从鼎从刀,或从刀分贝,顺递法;名,从夕(月)从口(窗),顺递法;支,从又(手)持氯(将字形中间的手去掉,即竹),顺递法;原从厂下有泉,顺递法;设,从从言从殳(使人也),顺递法;加,从力从口,表示并用力和言语增加,并峙法;段,从厂从殳,表以手持锤,于厂中捶石,顺递法;配,从酉(酒)从已(跪坐的人形),表置酒相对成礼婚配,顺递法;系,从厂从纟,表以手持丝,顺递法;道,从走从首,顺递法……①
二、取象稳定的会意兼形声字
本论文考察的是高频会意字,形声字本不在范围之内。不过实际情况是,有的会意字不是单纯的会意字,它也属于“六书相兼”中的会意兼形声字。按照传统六书说的既有概念,有的会意字必然与形声相兼,会意兼形声也是会意字的一种。②本节辨析的会意兼形声字,从古文字阶段到简体字,其取象、六书、字形等也具有较好的稳定性。比如“许”字,许慎:“帥,听也。从言,午声。虚吕切。”(《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49:甜(金文)(陶文)許(秦简),杨树达:许从午声,午即杵之象形字。字从言从午,谓春者送杵之声也……春者手持物而口有声,故许字从言从午。口有言而身应之,故许之引申义为听。杨说可从,《说文》解“午”声也不错,所以许为会意兼形声字,顺递法取象。言字旁的古今演变过程为:苦——言——讠,午的古今字形变化不大,所以许的演变,古今取象和六书不变,字形变化不大。又如“持”字,许慎:“料,握也。从手,寺声。直之切。”(《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109:步(金文)(玺印)。高田忠周:“愚谓寺即持本字。”高田忠周所解古文字形与金文字形一致,从手表意,从止表声,为形声字,义类法取象。玺印文从手寺声,与《说文》同。则持为会意兼形声字,其形旁从手,义类法取象;声旁寺本就是持之意,表意兼表声。
这类会意兼形声的高频会意字还有:意、友、在、给、功、整、息、化、晚等,总计11字,以下逐条辨析:
意意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顺递/顺递。许慎:“尊,志也。从心察言而知意也。从心,从音。于记切。”(《说文》卷十)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978:毫(秦简),杨树达:意根于心而发于言,故从心从音,心先而音后也。
友我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并峙并峙。许慎:“同志为友。从二又,相交友也。”(《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13:YY+k辩(甲骨文)用(秦简),林义光:羽象携手形,羿象携手相交形。友为会意字,并峙法取象。
在中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义类/义类。许慎:“杜,存也。从土,才声。”(《说文》卷十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49:中中(甲骨文)中(金文),吴其昌:在者,卜辞、金文并作十、+、十、十诸形,甚者作中(大盂
①其他会意字,如人言为信的信等,因为其取象已经为人熟知,并本文篇幅有限,不再一一解析。本标题及全文其他标题下,也一样处理。②关于会意与形声相兼和所谓的六书相兼,这个“相兼”原本就是许慎《说文》以来“六书说”的一个误区,由对汉语、汉字基本概念的认识不明导致的。详论可参张玉梅《王筠形声兼会意述论》,《古汉语研究》2010年第1期。
鼎),最初本义画地交午,作十字形,其名为“物”,以表位次,而人履其上也。故其形作“十”,而其义为“在”矣。且金文“在”多作十,于+形中心,微着小点,明“在”者乃在此也,于六书之例为指事矣。吴氏所析字即才字,为在的本字。本字之上又加土旁,成为后起字在,所以在为会意兼形声字。义类法取象。
给给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顺递/顺递。许慎:“給,相足也。从乡,合声。居立切。”(《说文》卷十三)朱骏声:“此字当训相续也。”《释要》p1201:合字,合(甲骨文)合(金文),象器盖相合之形。给字,給(秦简)(玺印)缔(汗简)糅(古四),丝之相合,即相续也,引申为足、供、与、及义。所以《说文》以来的合体字为会意兼形声字,顺递法取象。繁简字六书和取象无别。
功场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顺递或义类/顺递或义类。许慎:“项,以劳定国也。从力,从工,工亦声。古红切。”(《说文》卷十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67:I(金文)场(玺印)哪(石刻)。功同工,用例如:《大戴礼记·少闲》“于此有功匠焉”,《小雅·黍苗》“肃肃谢功”朱熹注“工役之事也”,《豳风·七月》“上入执宫功”朱熹注“公室官府之役也”。功本由工引申为职事,后又偏重力旁字义“用力为工”,最后变成功绩之意。若取用力为工,则为顺递法取象;若重从力工声,则为义类法取象。
整窗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顺递或义类/顺递或义类。许慎:“整,齐也。从支,从束,从正。正亦声。之郢切。”(《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32:(金文)断(玺印),戴家祥:小尔雅广言“敕,正也”,广雅释诂“敕,理也”。整字从敕从正,会意,理而正之之义。戴说可从,整为会意字,顺递取象法。
息岁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顺递顺递。许慎:“息,喘也。从心,从自,自亦声。相即切。”(《说文》卷十)考察于古文字,《释要》977:(金文)龛(盟书),杨树达:人主喘息之官为肺,造字者息字从心,实谓肺也。戴家祥:自即古文鼻字,息本义当为鼻息。二说可从,息从自行心会意,表示自心(肺)及鼻而呼吸成鼻息,顺递法取象。
化外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并峙或义类并峙或义类。许慎:“爬,教行也。从匕,从人,匕亦声。呼跨切。”(《说文》卷八)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87:(甲骨文)(金文)。李圃先生之说可从:化的古文字取象于一正一倒的二人之形,正人表示活着的人,倒人表示生命完结的人。二者合形表示生与死的变异。及至阴阳观念形成,化又有了阴阳转化的意义。许慎所说的德行之教化也是引申义。(《甲骨文文字学》p235)化为会意兼形声字,正人个与倒人并峙表义,所以为并峙取象法。
晚晚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顺递或义类/顺递或义类。许慎:“晚,莫也。从日,免声。无遠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53:瞬(玺印),杨树达:免声之字多含低下之义……晚从免声,正谓日之低下,故训为莫也。此求之于声而知其义当然者也。此说可从,晚为从日从免,免亦声的会意兼形声字,取象于日之低下,日暮之义。顺递法取象或者义类法取象。
三、简化字回归古文字,易于辨识
和繁体字相比,有的简体字看似被简化了不少,但其实这个简体字恰恰是回归了古文字的简易字形。比如“队”字,许慎:“除,从高队也。从阜,家(suì)声。徒对切。”(《说文》卷十四)许慎所解小篆字形就是繁体字队的来源。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317:胡(甲骨文)陶(陶文)。我们发现,小篆酚从家的字形是讹变后的。甲骨文队从阜从倒子或从倒人,表示从高处坠下。队的本义为坠,是坠的初文。因此甲骨文胡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陶文和小篆从阜家声,为形声字,义类法。简化字回复到从人从阜,会意字。顺递法取象。所以“队”的字形演变规律为:胡(甲骨文)——防(陶文)除(《说文》小篆)——队(繁体字)——队(简化字)。甲骨文闷中的偏旁阜,就是简化字的偏旁,这是简化规律。州中的倒人形,简体字用偏旁人,所以“队”的取象和字形,回归了古文字的简易写法。又比如“法”字,许慎:“鬻,刑也。平之如水,从水。腐,所以触不直者,去之。从去。方乏切。龄,今文省。金,古文。”(《说文》卷十)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923:(金文)蹲(陶文)部鬻(玺印),商承祚:“盖凛法二字一属周初,一属晚周,汉时亦通用之。”澳,腐兽触去不直者,以达到平之如水的法律公正,这是会意字,顺递取象法,同时也是比象法。法,从水,保留比象法。同时,若理解为是澳的字形的简省,则依然为顺递取象兼比象法。
这类字还有复、后、集、类、正、声等,总计8字,以下逐字辨析:复桑形声/会意——义类/顺递。许慎:“毫,行故道也。从文,富省声。房六切。”(《说文》卷五)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06:梨(甲骨文)缦(金文)。复的甲骨文字形从久从真,勇象穴居之两侧有台阶上出之形,久在县的台阶上,表示往返出入之意。会意字,顺递取象法。金文有累加形旁彳的字形缀,即为繁体的复,形声字,义类法取象。简化字回归了甲骨文的取象,顺递法取象,会意字。繁简字笔划均从甲金文字因隶变而有所讹变。
后虑后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后,继体君也。象人之形。施令以告四方,故厂之。从一口,发号者,君后也。凡后之属皆从后。胡口切。(《说文》卷九)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859:森临(甲骨文)后(金文)。许说有误,王国维等人之说可从:后的本形为虑,从女从倒子,取象于女子生育之形,即甲骨文毓之初文。因倒子在人后,所以这个字也是先后之后的初文。后女旁简化为人形,倒子简化为一在口上,成为后字。即在甲金阶段,房与后、后为异体字。后来第一个字专司生育之毓义,后为先后之字,后为绩体君之义。后为人君之义,从人从口会意,顺递取象法。简化字后承继金文后的字形。
集爱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秦,群鸟在木上也。从鑫,从木。秦入切。集,麋或省。”(《说文》卷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90:(甲骨文)坐(金文)染(秦简)。集字由字素住或三个住与字素木合体而成,本义为群鸟聚集于木上。会意字,顺递取象。古文字阶段的集既有简单的字形,从一只住在木上;也有繁复的字形,从三只住在木上。可见集字就是古文字的隶楷字形,无所谓繁简。或曰繁简相同,就是古文字的隶楷字。
类颗形声兼会意/会意——比象/顺递。许慎:“粮,种类相似,唯犬为甚。从犬,類声。力遂切。”(《说文》卷十)類,从页(人头)从米,表示米之相似令人难以辨别,会意字。读为累,类似、难分别的意思。《释要》p937:颗(秦简)翻(玺印),頫为声旁,兼表意。所以类为形声兼会意字。由犬之种类相似难辨而表示类似之意,是比象法取象。简化字从米从大(正面人形),会意字,回归了類的取象,顺递法取象。
正足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正,是也。从止。一以止。凡正之属皆从正。徐锴曰:守一以止也。之盛切。正,古文正,从二。二,古上字。正,古文正,从一足。足者亦止也。”(《说文》卷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74:
(甲骨文)止亚区(金文),金祥恒:□者即城郭所从之墙围……而只正象人足巡行攻城之形……卫为自卫,征为伐人,其意相承,其义则相反。此说可从,正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意思为出征,是征的本字。
声感会意兼形声模糊——顺递模糊。许慎:“背,音也。从耳,殻声。殻,籀文磬。书盈切。”(《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101:老(甲骨文)觳(秦简)(玺印),徐中舒:从龄从香(听),战会叩击悬磬之意。击磬则空气振动,传之于耳而感之者为声。或作老,乃鹰字之省。则声为会意兼声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保留甲骨文早期字形卷和的一部分,省去所从之耳或耳和殳,即保留。从生从石,为形声字。所以简化字声回归古文字的偏旁字,为形声字,义类法取象。
四、取象虽变,但在古法之内,易于辨识
考察有的高频会意字,从甲骨文、金文到当前的简体字,它们虽然经过了取象、六书、字形的变化,但是其实落叶归根,最后的简体字仍然是在古法取象之内的。即简体字并没有跳到7大类取象法之外,也没有跳到六书之外,它们往往是在该字既有的取象和六书框架下,调整了。比如“报”字,许慎:“当罪人也。从牵从及。及,服罪也。”(《说文》卷十)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970:软(金文)報(秦简),许说不误。林义光:“及,治也。”报的本形本义为断狱,判决罪人。《韩非子·五蠹》:“楚之有直躬,其父窃羊而谒之吏,令尹曰:‘杀之。’以为直于君曲于父,报而罪之。”牵,一种类似手铐的刑具。古文字报以与狱讼关联紧密的刑具取象造字,表示以及断狱、判决罪人,为顺递法兼借代法取象的会意字。报的引申义有报答、酬谢等,这也是简化字报在现代汉语中的常用义项。简化字的报从手从民,表示以手操作而报,因此也是顺递法兼借代法取象。又比如“宝”字,许慎:“魔,珍也。从宀,从王,从贝,缶声。博皓切。圈,古文宝省贝。”《说文解字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09:需(甲骨文)豁(金文)。许说合于金文,可从。则宝为形声字。玉、贝均为可宝贵的典型的物什,用以表示宝之意,此为借代取象法。罗振玉:“@,贝与玉在宀内,宝之谊已明。古金文及篆文增缶。此省。”如罗振玉所言,甲骨文的宝字不从缶声,因而为会意字。玉或贝在室中,表宝贝意,为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从宀从玉,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也即,简体的宝字,取象于屋内有玉,是顺递取象法的会意字。这和甲骨文宝字取象于屋内有玉有贝,同是顺递法取象的会意字,六书不变。可见宝的字形,虽然有金文变为从缶的形声兼会意字,取象曾经发生变化;虽然将甲骨文两个形旁简化掉一个,取象法还是在既有框架之内的顺递法。
这类字还有标、对、过、划、话、解、间、时、灾、双、导、动、讯、游、与、战、太、态、量、德等,总计22个。以下再重点辨析前10字:
标笑形声/会意——义类/义类。许慎:“楼,木杪末也。从木,奥声。敷沼切。”(《说文》卷六)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573:《汗简》与《古文四声韵》收字均不从木:烫(汗简)奥(古四)。若以《说文》小篆论,标本义为木梢之末。则标从木,形旁取象为义类法。简化字标为会意字,形旁从木不变,因而仍为义类法取象。
对K会意/会意——义类义类。许慎:“割,磨无方也。从辈,从口,从寸。都队切。警,对或从士。汉文帝以为责对而为言,多非诚对,故去其口以从士也。”(《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80:Y(甲骨文)金文)。许慎解形有误,林义光之说可从:对字古文字从苹从又。苹为业之省。业,即版,即笏,臣子朝廷上应对时所执之物。以手持业表示以手持笏以应对。古文字中从又与从寸同义。对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对字除了对答义外,也有配对、对方义;有对错义。简化字对从寸从又会意。寸有尺度义,对有对错义;又有再义,对有配对、对方义,所以对仍为会意字,义类取象法。虽均为会意字,但从对到对,一个取象于上朝的笏板,一个取象于又(手),还是有变化的。
过据形声会意——义类顺递。许慎:“过,度也。从定,锅声。”(《说文》卷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82:很(金文)握(秦简),许说可从。过为形声字,义类法取象。简化字改从寸,成为会意字。寸为长度单位,从定从寸表示走过了一定的限度,为顺递法取象。又,杨树达:甲文有字这,字作终。或作线,字作我。余疑此字从走或从彳,以戈为声,即过字也。
划劃形声/会意——义类/并峙。许慎:“劃,锥刀曰划。从刀,从画,画亦声。呼麦切。”(《说文》卷四)划为形声字,形旁从刀,义类法取象。简化字划保留了从刀,并从刀从戈,均为表意形旁,并峙法取象。
话露形声/会意——义类并峙。许慎:“露,合会善言也。从言,昏声。传曰:告之话言。胡快切。鲶,籀文话从会。”(《说文解、卷三》《说文》小篆为形声字。繁简体话字均从言从舌,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解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醉,判也。从刀判牛角。一曰解腐,兽也。佳买切。又户卖切。”(《说文》卷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455:(甲骨文)(金文)解(秦简)。解的字形,秦简中已经由双手持牛角而变为从刀从牛从角的过程。若从许慎之说,则解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间晶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問,巢也。从门,从月。徐锴曰:夫门夜闭,闭而见月光,是有间也。古闲切。開,古文闲。”(《说文》卷十一)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094:晶問(金文)。许说可取。闲的古文字从月在门上,表示月光透过门缝,门有闲隙。顺递法取象。简化字间从门从日,仍为会意,顺递法。
时形声会意——义类顺递。许慎:“时,四时也。从日,寺声。告,古文时,从之日。”(《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649:(甲骨文)(金文)畔(古陶文)哮(秦简),甲骨文、金文从日之声。古陶文、睡虎地秦简文、汉印文均从日,寺声。马叙伦等人均认为时之古文从日,之声。所以,时为形声字,义类法取象。简化字从日从寸,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灾出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H,害也。从一雍川春秋传曰川雍为泽凶祖才切。”(《说文》卷八)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054:≈出(甲骨文),李孝定:契文此字异体颇多,作≈≥《者,象洪水横流之形。当是初文。继虑其与水无别,乃出作从一壅川为会意。繁体灾从水从火会意,并峙法取象。简体灾从宀从火,表示房子里起火了,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双翼会意/会意——顺递/并峙。许慎:“雙,住二枚也。从雠,又持之。所江切。”(《说文》卷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90:翼(陶文),双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从二又会意,并峙法取象。
其他字也是经过了取象的改变,但也是在旧有的框架之内变化,仍然是可以辨识的。如:导,取象由从寸道声的形声字变为从寸从巳的会意字;动,取象由从力重声的形声字变为从云从力的会意字;讯,取象由从口变为从言;游,取象由从子执旗变为从水表意;与,取象由二人四手交与变为从两手勾牙;战,由从戈从单,单亦声,变为从戈从占,占亦声;太,从从大从二变为从大加一点;态,由从心从能变为从心太声;量,由从日重声变为从日从一从里;德,从彳从直的会意字变为增加心旁的形声字。
五、取象保留一半,形义仍可辨析
有些会意字在发展演变中,取象有所丢失,但至少还有一半保留在字形中,比如“处”字,许慎:“那,止也。得几而止。从几,从久。昌与切。篇,处或从虎声。”(《说文》卷十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94:(甲骨文)焉(金文)。甲文处字从止从几,意为止于几。与《说文》小篆同。金文处又加一个虎声,与《说文》或体同,成为处。许说可从,处本义为居处,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處为形声字,义类法取象。形声字處为处之后起字,为加声旁的后起字。简体字的处字也有两个偏旁:久和卜,久由疫来,卜替换了几,可以看成声旁。所以简体字处从久卜声,形声字。又比如“奥”字,许慎:“摩,宛也。室之西南隅。从宀,弄声。臣铉等曰。弄非声。未详。鸟到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04:黑(玺印)牌(古四)。奥的古文字与许慎所据小篆无别。林义光与徐铉意见一致,认为许慎解字有误,奥当为会意字:“非声。奥,深也。从来(审)从k4。线,探索之象。”林义光之说可从,奥为深意,以4为形旁,双手进入而探索,审察,顺递而读表深奥义。奥的字形,下半的大字,是从外演变而来的,与甲骨文而来的大小的大字不同。不过这种不同,只看简体字是看不出来的,我们必须回溯到古文字。
这类字还有断、开、联、争、区、身、司、显、实、图、见、观、购、师、先、益、言、何、国、罗、监、将、教、仅、学等,总计27字。限于篇幅,以下详细辨析前10字:
断8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新,截也。从斤,从劙。劙,古文绝。徒玩切。彪,古文断从点。点,古文重字。周书曰,留,超猗,无他技。嘭,亦古文。”(《说文》卷十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98:(甲骨文)临(金文)(秦简)。叶玉森之言可从:从一象丝紧纠形,讹变作A。从即刀,取断截意。丝既紧纠,非断不克,X即古文断字。故断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断以迷取代劙,取象模糊了;然仍从斤,仍为顺递法取象。
开牌会意/会意——顺递/借代。许慎:“開,张也。从门,从开。苦哀切。開,古文。”(《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093:開(秦简)(汗简)。许慎解字有误,《汗简》收字与《说文》古文可从。林义光:朗象两手启门形。杨树达:关为以木横持门户。开从収者,以两手取去门关,故为开也。开为会意字,从门,从収(开),即双手开启门关。開后来讹变为開,从而有了隶楷字开。可见古文字開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繁体字开为形声字,从开从门,开也为声旁;顺递法取象,也是义类法取象。简化字开省略了形旁门,只保留了开。这个开,溯其原始,即収。所以,这是用开门的双手形代指开门这个动作,借代法取象,会意字。
联矩会意/会意——顺递/义类。许慎:“,连也。从耳。耳连于颊也。从丝,丝连不绝也。力延切。”(《说文》卷十一)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099:E8(玺印),林义光之说可从:凡器物如鼎爵盘壶之属多有耳,欲连缀之则以绳贯其耳,所以联字从丝从耳。即联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均将丝旁省改为关,与关属同系列偏旁简化,也可以顺递法会意:关乎耳朵,与耳朵关联的联缀。
争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笋,引也。从受厂。臣铉等曰:受厂音曳。受,二手也。而曳之,争之道也。侧茎切。”(《说文》卷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415:女(甲骨文),争为会意字,取象于两手从相对的两个方向争一个东西。顺递取象法。
区远会意/会意——顺递/义类。许慎:“區,跨区。藏匿也。从品在仁中。品,众也。岂俱切。”(《说文》卷十一)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178:远(甲骨文)(金文),诸家说法不一。此从朱芳圃之说:区当为瓯之初文。古代用以盛食。晶象其形,工所以藏之。简化字从工不变,义类法取象。所盛之食简化为符号x。
身会意/模糊——顺递/模糊。许慎:“身,躬也。象人之身。从人厂声。”(《说文》卷八)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95:1(甲骨文)(金文)身(秦简),身本取象于怀孕的妇女的身体,子在人体内,是会意字,顺递法。李圃:“争,身。古身即后世之孕字。”“为大腹之人形,中有早(子)会妊娠之意。后世身泛指人之躯体,又另造孕字为妊娠之专字。字一释为孕。究其实,身孕同源,身孕连语,均由古字分化而来。”其说可从。简化字取象模糊了。
司会意/会意——顺递/弱化。许慎:“司,臣司事于外者。从反后。凡司之属皆从司。息兹切。”(《说文》卷九)《诂林》8册p94:(甲骨文)(金文),马叙伦:从人从口。人伺于侧,有呼则应,故为有司之称。若从此说,则司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人形看不出来了,取象弱化。
显会意/会意——借代/义类。许慎:“暴,众微杪也。从日中视丝。古文以为显字。或曰:众口貌。读若吟吟。或以为茧。茧者,絮中往往有小茧也。五合切。”(《说文》卷七)许慎:“显,头明饰也。从页,暴声。”(《说文》卷九)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847:T(金文)。林义光:“……象人面在日下视丝之形。丝本难视,持向日下视之乃明也……《说文》云,暴,众微杪也。从日中视丝。古文以为显字。按,即顯之偏旁。”则显字的造字取象为:初文为日下视丝之暴,后加偏旁首,成为以人首(有的字形还突出人头上的眼睛)在日下看丝的具象代指显明之义。会意字,借代法取象。简化字仍从日,义类法取象。另一偏旁改为业,失去了取象原意。
实置会意/会意——顺递/待考。许慎:“魔,富也。从宀,从贯。贯,货贝也。神质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08:冒(金文)實(秦简),高鸿缙:贯字本义为殷实。取家中有贝密藏会意。田,密藏形,周字从之……所从之田,即周密本字。实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从宀从头,取象表意待考。
图圆会意会意——顺递待考。许慎:“圖,画计难也。从口,从圖。品,难意也。徐锴曰:规画之也,故从口。同都切。”(《说文》卷六)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14:圆(金文),杨树达认为,图从口从圖,口是国邑,居即鄙的初文,图的构形为国邑而有边鄙,所以图的本义为地图。不论本义为何,图均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从口从冬,口可表意,从冬取象待考。
见会意/会意——顺递/模糊。许慎:“灵,视也。从儿,从目。凡见之属皆从见。古甸切。”(《说文》卷八)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826:(甲骨文)(金文)見(秦简)。见的古文字从目从人(或立人或跪姿之人),表人之平视。会意字,顺递取象法。简化字将字素目简笔后取象模糊了。
其他保留了一半取象的会意字,大略的情形为:观,由从见藿声的形声字变为从又从见的会意字;购,由从贝从苒、苒亦声的会意兼形声字变为从贝勾声的形声字;师,由從币從启、以四围皆启表众多的会意字,变为仍从從币的会意字;先,由从人从止、表示前往之意的会意字变为从儿(与从人表义是一类的)的会意字;益,由从水从皿的会意字,变为仍从皿的简化字(所从的水字变形了);言,由从辛(或辛)从口的会意字,变为仍从口的会意字;何,由从人从戈,变为从人可声的形声字,国,由从从口或声的形声字,变为从口从玉的会意字;罗,由从网从住的会意字,变为仍从网的会意字(从夕取象不明);监,由取象於一人立于皿侧,变为仍从皿的字(上半部分字形取象不明);将,由取象于手(寸)从几案上持肉祭祀,变为仍从寸取象的字和几案的字;教,由从子奉爻(兼声)、长者持支督令效习,变为仍从子从支的字;仅,由从人堇声的形声字,变为仍从人的字;学,由从臼从爻,或由下从子者,变为下从子的字。
六、字形简化或讹变,但有规律可循
大致说来,汉字偏旁的讹变或简化有两种情况,一类为不偏离取象原形原意的变化,比如>-人、N-贝、-1等的简化。又如偏旁“取”字所从),变为又(“叔”所从)或大(“布”字所从),或者与另一个偏旁融合在一起,事()、秉(条)、兼(兼)属此;取象于凡的字,讹变后成为同、风、凤等字的半包围结构;偏旁网变为开,或者成为与字形其他部分融合的一部分,具字属此。这样的字形变化,其实还在造字时的取象之内。还有一类则偏离了取象原形原意,比如偏旁A(肉),变为夕(“将”字所从)或月(“有”字所从)。这样的字形变化虽然偏离了造字取象,不过也有规律可循,像育、有二字就是同类讹变。
无论是否偏离造字时的取象,以下详细辨析布、事、同、具、育、有这6个这类高频会意字:
布然形声/会意——义类/义类。许慎:“闹,桌织也。从巾,父声。博故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52:台点(金文)市(秦简)。许说可从。布为形声字,义类法取象。楷书布字与秦简文市同,声旁已讹变为,成为另一个形旁,原来的形旁从巾取象不变。仍为义类法。
事蚩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事,职也。从史,之省声。俎史切。嵩,古文事。”(《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15:中常(甲骨文)(金文),杨升南:事是手举旌旗,象征旗在移动中,表示征战时举旗以导众。本义为戎事。杨说可从,事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同会意兼形声/模糊——顺递/模糊。许慎:“同,合会也。从日,从口。臣铉等曰:同,爵名也。周书曰:太保受同。啼,故从口,史籀亦从口。李阳冰云:从口非是。徒红切。”(《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736:
局局(甲骨文)后(金文)局(秦简),刘心源:……惟会稽石刻,人乐同则之,同作同。知小篆改从A。许氏据以为说,究非古也。盖同从凡会意,凡亦声。与风凤等字一类矣。若从此说,则同为会意兼形声字,从凡口会意,凡亦声。本义为聚合众人之力。顺递法取象。简化字取象模糊了。
具属会意/会意——顺递/模糊。许慎:“昌,共置也。从开,从贝省。古以贝为货。其遇切。”(《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85:属(甲骨文)圆(金文)。许说解形误,具之古文字或从贝或从鼎,非从贝省。陈梦家之说可取:“具字从鼎,郭沫若所释以为古从鼎作之字后多误为贝,字象两手举鼎之形,举具古音亦相近,一具之具必是单位词,则无可疑……殷卤有锡贝一具者,贝一具或即一区十枚。”具取象于以双手举鼎,是数量词单位。顺递法取象,会意字。楷化的繁简字取象模糊了。
育熹会意/会意——顺递顺递。许慎:“高,养子使作善也。从去,肉声。虞书曰:教育子。徐锴曰:去,不顺子也。不顺子亦教之,况顺者乎?余六切。,育或从每。”(《说文》卷十四)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358:虚(甲骨文)点(金文)高(陶文),王国维:育从女从倒子,或从母从倒子,象产子形,并有产子时有水液。育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
有相会意兼形声/会意兼形声——义类义类。许慎:“司,不宜有也。春秋传曰:日月有食之。从月,又声。”(《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71:Y48(甲骨文)令鼎(金文),罗振玉:“古金文有字亦多作又。与卜辞同。”《增订殷虚书契考释卷中》林义光:“有非不宜有之义。有,持有也。古作,从又持肉。不从月。”林说可从:有字不从月,而从四。先有习(又)字,后加D而成“有”字。金文中“又”“有”常通用。会意兼形声字,顺递法取象。将从肉讹变为从月,取象模糊了。
七、字形讹变、简化,取象模糊或未详
有的高频会意字,虽然取象和六书变化不大,但是在历时演变中,字形讹变或者字形简化,使得取象几乎不可辨识。这样的字,比如:及,许慎:“段,逮也。从又,从人。徐锴曰:及前人也。巨立切。7,古文及。秦刻石及如此。引亦古文及。通,亦古文及。”(《说文》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309:(甲骨文)翁(金文)。及的本义为逮。以又、人合体会意,表示以手捉人。顺递法取象。后来字形讹变,字素人与又合形,原初的取象模糊了。又比如:年,许慎:“谷熟也。从禾,千声。春秋传曰:大有年。”(《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88:1(甲骨文)笑(金文),叶玉森之说可从:契文季字并不从千。疑从人戴禾。初民首部力强。禾稼既熟,则捆为大束,以首戴之归。仍许书谷熟为年之意。迄今番苗民族,及西方未开化诸岛国,犹沿古代戴物之习。所以,年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从禾与从人均无法辨识了。这类字还有多、些、乐、买、色、失、协、义、台、农、卫等,高频会意字中总计13个,以下逐字辨析:
多会意/会意——并峙/模糊。许慎:“多,重也。从重夕。夕者,相绎也,故为多。重夕为多,重日为叠。凡多之属皆从多。得何切。外,古文多”(《说文》卷七)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74:品n(甲骨文)(玺印)痧(石刻)。《说文》有误,多从二肉会意,非从重夕。并峙取象法。简化字多从二夕,原有取象模糊了。
些些会意/会意——未详/未详。徐铉:“些,语辞也。见楚辞。从此,从二。其义未详。”(《说文》卷二新附)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74:无解。简化字些,从此从二,取象之义未详。
乐缘会意/不明——借代/模糊。许慎:“樂,五声八音總名。象鼓牌。木,虞也。玉角切。”(《说文》卷六)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589:x(甲骨文)(金文),罗振玉之说可从:“从丝附木上,琴瑟之象也。或增é以象调弦之器,犹今弹琵琶阮咸者之有拨矣。”乐本为会意字,取象于丝附木上,表示弦乐器。以制作弦乐的材质代指乐器,这是借代法取象。繁体字与金文字形相承,增加了调弦之器,取象法不变。简化字看不出六书和取象了。
买管会意/不明——顺递/未详。许慎:“買,市也。从网贝。孟子曰:登垄断而网市利。莫蟹切。”(《说文》卷六)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627:幽(甲骨文)(金文),许说可从。贝古用作货币,所以网从网贝,表示用网捞得宝贝而有收获,有利益。引申为买卖之义。简化字取象和六书均未详。
色色会意/会意——顺递/模糊。许慎:“虽,颜气也。从人,从日。凡色之属皆从色。所力切。鹅,古文。”(《说文》卷九)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864:色S(秦简)(石刻),林义光、马叙伦、汤余惠等认为:色之古文字从人在人上,本义指男女两性关系,其说可从。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取象模糊了。
失着会意/会意——顺递/模糊。许慎:“秀,纵也。从手,乙声。式质切。”(《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121:米(秦简)方(帛书)肴(石刻),林义光:乙失不同音。乙,抽也。从手从乙,自手中抽去之也。此说可从,失为会意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失,取象模糊了。
协势会意会意——并峙未详。许慎:“幅,同心之和。从荔,从心。胡颊切。”(《说文》卷十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271:势(玺印)。荔从三力,意思为合力。所以协为会意字,同心并合力,并峙法取象。简化字从十从办,取象未详待考。义会意/未详——顺递/未详。许慎:“義,己之威仪也。从我羊。臣铉等曰:此与善同意,故从羊。宜寄切。
善墨翟书义从弗。魏郡有养阳乡。读若锜。今属邺。本内黄北二十里。”(《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174:F(甲骨文)洋撬(金文),杨树达:今按:羊盖假为像。像读若养,养从羊声,故制义字者假羊为像。然则文从我羊,实言我像,我像即今言我样,故以己之威仪立训矣。杨说可从,义取象于我羊,顺递法,会意字,意思是我样,表示威仪。简化字六书和取象皆不明。
台卷会意兼形声/未详——顺递/未详。许慎:“赢,观四方而高者。从至,从之。从高者,与室屋同意。徒哀切。”(《说文》卷十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1086:(陶文)赢(玺印),林义光:象台形,从至在其下,虫声。林说可取,台为会意兼形声字,顺递法取象。简化字六书和取象未详。
农*燔会意未详——顺递未详。许慎:“鬻,耕也。从晨,囟声。徐锴曰:当从凶乃得声。奴冬切。澎籀文农从林。素古文农。鬻亦古文农。”《说文解字卷三)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89:(甲骨文)骨嚼(金文),农字甲骨文从林从辰,金文又加上从田,或者加上从田从止,均为会意字,表示人于辰时到植物间、田间劳作。简化字使取象不明。
卫维会意/未详——顺递/未详。许慎:“潇,宿卫也。从彳匝,从行。行,列卫也。于岁切。”(《说文》卷二)考察于古文字,《释要》p218:(甲骨文)(金文),诸家说法分歧,叶玉森:卫从行,象宫路四通。从止,象足迹环守。卫在殷为官名。此说可从,卫为顺递法取象的会意字,简化字卫取象和六书未详。
八、取象主流稳定性的结论和现实价值
(一)取象主流稳定性的结论
总结上文对现代汉语高频字中154个会意字的考察,一大半的取象、六书、字形稳定不变,包括会意兼形声字,即前文的标题一、标题二,这类情况总计78字。还有很多字,或简体字回归古文字,或在既有的框架内改变取象法,或保留取象的一半,或字形讹变但有规律可循等,即前文的标题三、标题四、标题五、标题六,这类情况总计63字。除了上述主流以外,还有少数字的取象和字形模糊或未详,即前文的标题七,这类情况总计13字。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高频会意字取象的稳定性是绝对主流,占到总量的141比15,也即91.56%;讹变和简化后无法辨识取象,不能从六书结构查看字义的情况很少,占总量的13比154,也即8.44%,不到百分之十。
(二)现实价值
关于会意字,蒋善国《汉字学》:“会意字在表达词义方面的局限性是由它本身所决定的。会意字的表意是造字人的主观见解所规定的,是从一个概念的许多特征中选择某一种作对象,基本上是片面的、缺少全面性。”①这是对会意字本身构形与词义关系的探讨。那么本文呢?会意字本身造字时取象于什么?这样的取象是否合理?这种取象是否很好地传递了词义?这些问题并不在论文考虑之内。本文意在讨论现代汉语高频字中会意字的古今变化,尤其是从取象、六书、字形角度探讨会意字的历时发展状况,从而梳理出其规律,给这类汉字文化把脉,管窥汉民族的取象思维,希望有益于相关的学术研究和汉字的认知教学。
具体的实用价值,限于篇幅,本论文不做展开讨论了,这里仅简单啰嗦一条:对包括会意字在内的高频汉字的取象考辨,可以提醒我们:作为汉字的创造者和书写者,我们一方面要有汉字文化的意识,并积极弘扬汉字文化,另一方面我们更要正本清源,严肃和认真对待汉字文化,尤其不要误读甚至误导汉字文化。比如生活中,我们有时会看到在某个新修历史景点大门上悬挂着“某某故裹”或者“莫某故理”的新写牌匾,乍一看,它使用了繁体字,颇为古雅,表明写牌匾者和挂牌匾者很有文化传承意识。殊不知这“故裹”“故神”的“裹”和“理”字恰恰写错了。如前文所分析的,“里”字在表达街坊邻里的词义时,古今有着几乎完全不变的取象和六书,就是由田和土组合表意成为“里”,字形简易,它根本就没有被写成过“裹”和“理”。写成“裹”和“理”的繁体字本为一字,一个是半包围结构,另一个是左右结构,但均取象于“里”和“衣”,“里”是声旁,“衣”是形旁,形旁表达衣服有里有面,并引申为里外之里的词义——弘扬传统文化,尤其弘扬传统的汉字文化,至少需要从一个个高频字的源头认读起来。
张玉梅.现代汉语高频会意字取象考辨——基于古文字溯源视角[J].社会科学家,2019,(09).